少爷陈佩斯的磨难

雪风沙

文 | 蔡骏工作室
2019年春节，出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网传小品演员陈佩斯将回归春晚，并高票当选网络票选“2019年最想看谁上春晚”第一名，但最终由其好友朱时茂出来澄清并无此事。
因此，许多人颇感失望。虽是一个沸沸扬扬的乌龙之事，却也能看出观众对陈佩斯复出的期待与想念。
陈佩斯是许多80后的童年记忆，从1984年至1998年，陈佩斯11次上春晚，为大家带来了难忘的欢乐。
1984年春晚，演出小品《吃面条》，夸张而不失真实。


1985年春晚，演出小品《拍电影》。
1986年春晚，演出小品《买羊肉串》，连胡子都是戏。


1988年春晚，演出小品《狗娃与黑妞》，
1989年春晚，演出小品《胡椒面》，
1990年春晚，演出小品《主角与配角》，记忆最深刻的小品之一。


1991年春晚，演出小品《警察与小偷》，小偷扮警察上瘾，吃饭笑岔气。


1992年春晚，演出小品《姐夫与小舅子》。
1994年春晚，演出小品《大变活人》。
1997年春晚，演出小品《宇宙体操选拔赛》。
1998年春晚，在演出小品《王爷与邮差》，演什么像什么。


这一代观众已经习惯在春晚舞台上看见陈佩斯的身影，为他的表演乐得合不拢嘴。之后，因为某些原因，陈佩斯从春晚舞台上消失，观众如同期盼一位远征将军的归来，而越来越想念他。
陈佩斯曾经说：“我觉得当年的春晚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它明确地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什么呢？把快乐还给人民。这非常重要，其实喜剧能直接判断一个社会文明程度，所有被禁锢的社会和僵化的生活都不允许喜剧的存在，所以，把欢乐的权力回归人民，这是一个非常及时的信号。”
这也许正是历经春秋二十一载，观众仍然怀念他的原因。
01
陈佩斯是童年时代搞笑的代名词，不仅是小品，还有电影。
1987年，陈佩斯出演喜剧电影《少爷的磨难》，担任男主角金福，并因“少爷”一角斩获小百花奖最佳男主角奖。


故事的剧情简单而有意思，富家公子金福刚从父亲那里继承百万遗产，却在一夜之间因银行倒闭而变成穷光蛋，落魄少爷异想天开，想要用自杀来换取保险金，而保险公司却出动两个人想方设法破坏他的自杀与他人的谋杀，在自杀与反自杀、谋杀与反谋杀的对抗矛盾中，笑料百出，对人性的讽刺也达到了高潮。
陈佩斯片中饰演的角色与小品《人与电话》一样，充满新鲜的cult色彩。说两处看点:
陈佩斯男扮女装，未婚妻女扮男装，男女反串，格外搞笑。金福逃难至轮船上时，为躲避军阀李都督追捕，摇身一变身穿一袭长裙的小姐，李都督不仅没认出来，反而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金福；金福的未婚妻为拯救他女扮男装，最早看到这个梗是在1993年的《花田喜事》，吴孟达爱上女妆的张国荣，陈佩斯比他们要早六年。可以说，这部电影影响了后期很多影片，包括星爷，为荒诞喜剧树立了标杆。


陈佩斯还第一次出现在古墓场景中，幽深黑暗的地宫，诡异的气氛，遍地的骷髅，一点即燃的宫灯，无数的金银珠宝……是我们对古墓电影的最初记忆，这种大胆的探索，启发了日后《夜盗珍妃墓》等盗墓题材影片的创作。




除了古墓宝藏、男女反串、武侠气功、公路追逐等元素，影片的叙事手法在当时也是极为超前的，片头采用黑白无声默片影像，交待故事开端，一场葬礼，然后非常巧妙地接入旁白，转场到正片，旁白的讲述者可以自由进入历史时空，能与男主在长城相遇，这种讲述故事的方式在当时相当少见。
这部电影有着极强的陈佩斯式的荒诞喜剧特质。
02
在这部黑色幽默、荒诞cult影片的背后，是中国两个面貌完全相反的大时代。
第一个时代，原著作者所在的十九世纪的中国。电影改编自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的冒险科幻小说《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遭遇》，但是原著所讲的是十九世纪八十年（1882年）的清末，而电影将时代往后推了三十多年，变成1915年的民国初期。
在陈佩斯生活时代的一百年前，是凡尔纳所在的时代，那时，中国封闭的大门被迫向世界列强打开，急需完成资本主义变革与帝国主义转型的欧美日强国，迫不及待地用他们两次工业革命的成果，疯狂地向这个古老的东方大国耀武扬威。地域广袤、物产富饶的古老中国对他们来说是一块无与伦比的肥肉。


无数人向往来到中国的土地上一睹风采，但很多人未能成愿，凡尔纳就是其中一个，因此，他通过收集资料，加上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写了一本《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遭遇》。
1879年，《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遭遇》以连载形式刊登于《时代》杂志，一经面世便创造了销量奇迹，光法文精装本就售出28000余册，直到凡尔纳去世，他再也没一部作品销量能出其左右。
畅销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当时席卷法国上下的“中国热”风潮，大量通过军队和士兵从中国输送回国的异域物资和所见所闻，让从未到过中国的凡尔纳有机会接触收集到大量的二手资料。
小说中对同时代中国山河面貌和风土人情细致入微的刻画描写，为身处信息闭塞年代的法国读者打开了一扇通向遥远东方的想象之窗，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他们对那个古老神秘国度的猎奇欲望。
但实际上，这部作品写的中国人和中国几乎完全走样了，儒勒·凡尔纳笔下的中国就像某个幻想中的世界，比如办宴席由一百五十道菜；用餐花三个小时，饭后用热餐巾擦拭手脸；中国人在生前置办棺材，并刷漆护理是因为中国人把死亡看得正常而美好；中国的远洋船全是木质结构，就像“一只大木桶一样漂在海上”，能从天津开到旧金山……就像改编自菲利普·迪克的《银翼杀手》中的洛杉矶，呈现出东西合璧光怪陆离的感觉，毕竟他未曾亲自踏上中国的土地。
03
如果说，凡尔纳所在的十九世纪八十年的中国是被迫向世界打开大门，那么陈佩斯生活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则是中国主动拥抱世界。这就是第二个时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少爷的磨难》正诞生于1986年。
80年代是中国一个特殊的年代，前有十年浩劫，使得整个国家笼罩在一层黑色帷幔中，肉体与精神的摧残与禁锢，令人瑟瑟发抖。而这一切在八十年代结束了，改革开放向世界敞开大门，人们的视野变得宽阔起来，流行元素破土萌动。
那是一个文艺激情全面释放，艺术自由蓬勃向上的时代，具体到电影，当年审片制度非常宽松，电影创作尤为大胆，许多电影充满对现实社会的关照与批判，而且大尺度镜头运用也毫不避讳，这在商业电影中尤为突出。许多八十年代的商业片，用今天的眼光看，依然十分先锋、另类、大胆、类型化、娱乐化，有些甚至是今日所不能比的。


比如《少爷的磨难》与《东陵大盗》中，都有阴森的盗墓场景，诡异的配乐，让人毛骨悚然。而1989年的《夜盗珍妃墓》则直接出现了珍妃诈尸和裸体露点的大尺度镜头，这些场景，可以说是今日流行的墓葬文化的启蒙之作，成为无数中年人的童年阴影。还有怨鬼复仇的《黑楼孤魂》，恐怖、血腥的镜头毫无掩饰，聚焦性侵的犯罪电影《疯狂的代价》中，情色镜头也比现在大胆很多。因此，八十年代也被认为是国产cult电影的黄金时代。
除了国产商业电影大爆发，在中美中日蜜月期，也引进了大量的外国电影和电视剧，比如《追捕》《人证》《砂器》《远方的呼唤》《佐罗》《虎口脱险》《三十九级台阶》《爱德华大夫》，这些电影在当时万人空巷。而且，中国对与外国合拍电影也毫不排斥，比如《末代皇帝》，中方全力支持，开放紫禁城，对电影内容几乎不加干涉，陈佩斯《少爷的磨难》也是由中法合拍。


当时，最大的影片公司是成立于新中国华诞之年的上海电影制片厂，曾经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影视生产基地，其创作、制作的众多优秀故事片、译制片和动画片享誉国内外，在为人们带去了无数欢笑快乐和难忘回忆的同时，也奠定了新中国电影事业的重要基础。


音乐领域，掀起一股港台流行风，摇滚乐也在此时诞生。那时马路上常见的景象是，一群留着长发、穿着喇叭裤、提着录音机的少男少女，录音机里播放着港台流行歌曲，如邓丽君的“甜蜜蜜”，还有摇滚歌手崔健的《一无所有》，他们是时尚先锋，是改革开放以后最早的粉丝群体。


那时同样是一个文学大爆发的时代，新的文艺思潮涌现，先锋实验探索不断，“没有一个群体在思想上自甘寂寞”。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先锋小说、朦胧诗等文学流派蜂拥而起，群雄并立，中国文坛一派欣欣向荣之景。经历了理想的破灭，又不甘放弃自己的追求，北岛、顾城、海子等诗人的“朦胧诗派”成为了在80年代新诗的主要流派。
那时，诗歌是受人尊敬的艺术，诗人堪比明星，北岛、舒婷、顾城的影响力，不逊于今天的蔡徐坤、赵丽颖。那时，人人都写诗读诗，随便往街上丢一块石子，都可能砸到一个诗人。
同时，那是年代也是一个伪科学盛行的时代。你会看见一群装扮怪异的人，每个人都头顶一口闪亮的大锅，闭目调息，这就是当年波及全国的气功运动。受到文革遗留的文化因素影响，气功热在八十年代宽松的政治环境中卷土重来，全国上下6000万人参与，从城市到农村，从科研工作者到普通农民百姓，涉及到医学界、科学解、知识界、文学界、艺术界。


陈佩斯的《少爷的磨难》中，女主的设定，即是对这一现实的写照，她从小练习气功，拥有一身硬气功，能够隔空伤人，意念移物，是金福落难中主要的拯救力量之一，不得不说，这一设定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
04
八十年代也是陈佩斯演员生涯的黄金时代。
陈佩斯出生于1954年，父亲陈强是一位电影表演艺术家。文革开始时，陈强被打成黑帮，十五岁的陈佩斯随父上山下乡到内蒙古插队，在沙漠地区的建设兵团度过四年。陈佩斯是个运动健将，先后报考北京军区文工团、总政话剧团，但因为父亲的原因，陈佩斯没有被录取。
1973年，陈佩斯迎来了命运的转机，电影演员田华鼓励陈佩斯去尝试八一电影制片厂，结果陈佩斯成功了，他成了一名剧团演员。


八十年代，陈佩斯三十多岁，正值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之时，他和那个时代的所有青年人一样，怀抱梦想，充满希望，享受着自由与潮流，同时又保持着对现实的思考与批判。1980年，陈佩斯初次崭露头角，与父亲陈强的首度合作，主演电影《瞧这一家子》，凭此片获文化部优秀影片奖。
此后的每一年，陈佩斯都以优秀的作品，一步步深入人心，圈粉无数。从1984年，第一次登台春晚，到1990年，陈佩斯只有一次（1987年）缺席春晚，那些光影流年里，他塑造的一系列小人物给广大观众带去了无数笑声。在这十年中，陈佩斯还出演了电影《法庭内外》、《夕照街》系列、《少爷的磨难》、《京都球侠》，其中，“二子系列”喜剧电影更是经典中的经典，成为许多人的童年记忆。
陈佩斯虽然出生于艺术之家，但他却能够体会时代洪流中的小人物身上的辛酸、狡黠、憨厚、庸俗、市侩、愚笨……并将它们真实而接地气地呈现给观众。
《吃面条》中愚笨鲁莽的应聘者；《烤羊肉串》中奸诈狡猾的摊主；《主角与配角》中一心梦想演主角，却总是弄巧成拙的“配角”；《警察与小偷》中滑稽可笑的小偷……陈佩斯用他夸张丰富的肢体动作，配上他变化多端的表情语言，滑稽十足又恰到好处，大开大合又收放自如。
他饰演的都是小人物，却没有对底层群体居高临下的嘲笑，包袱频出却不是靠抖机灵，没有做作，没有煽情，浑然天成。
能将小人物塑造得有血有肉，一身市侩却不乏真诚，几分苟且中也能见努力，令人捧腹也能让人共情，在小品演员中，非陈佩斯莫属。这种高级感的小品，自他之后，再难一见。


然而，陈佩斯的黄金时代在九十年代末终结了。
1998年，陈佩斯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可惜拍摄出来的影片多半叫好不叫座，导致公司亏损严重，员工接连辞职，自己的妻子则要精打细算每一笔支出。
1999年，陈佩斯因愤慨央视下属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未经同意，擅自出售录有自己小品的影视光碟的侵权行为，将央视告上法庭并最终胜诉，拿到了16万元的侵权赔偿金。
但是之后的事情，是人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在媒体的夸大报道下，变成了“央视封杀风波”，而后陈佩斯遭到全面封杀，难以接到商演活动。
事业如日中天的他，遭遇了一场现实版的“少爷的磨难”，这出剧作却没有喜剧意味。此后他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跑去荒山种石榴，也曾尝试东山再起，但都不见昔日的辉煌。
与他一起演出《少爷的磨难》的姚二嘎，即金福的仆人阿根，是陈佩斯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想到这个喜剧天才最后深陷毒瘾无法自拔，最终在2002年凄惨离世。


鲁迅说，“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而真正的喜剧，都是从悲剧的线索延伸出来的，在它看似荒唐、荒诞甚或扭曲的内核里，最核心的部分都是悲情。
戏里的喜剧与戏外的悲剧，如出一辙。
05
“当个体不再被尊重的时候，这个社会将变得非常残酷。"陈佩斯说，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是对个体的尊重，但时至今日，这条道路却依然任重道远。
离开春晚的舞台，在荒山开垦两年有了一定收益的陈佩斯仍然难以放下演员梦，在妻子的支持下，影视制作公司重新挂牌，由于和电视台的关系依旧没有缓和，陈佩斯想到一条新的道路——话剧。


从第一部话剧《托儿》到之后的《亲戚朋友好算账》，一年之内在全国巡演60多场，观众人数达到8万多人。之后的《阳台》、《戏台》都大受好评，戏票更是一票难求，很多剧院面对观众的呼声而进行加座售票。


陈佩斯对于戏剧和喜剧的研究和理解，让他所做的话剧，有着独特的标志和魅力，成为舞台喜剧中风格独特的一支。
倪萍在看完《戏台》之后，发过一条微博，有这样的一句话：“喜剧让人们含泪笑着看下来的很少见”。


这句话是从观众角度的评价，是观众对于陈氏喜剧的最直观的感情反应。同样，这句话也体现着陈佩斯对于喜剧艺术的理解。
正如他所说的：“真正的喜剧都有悲剧的内核”。

追寻命运的

一位真正的喜剧人

沙子的声音

冯巩在相声《巧对影联》就提到《三十九级台阶》。

坐着高铁去买菜

一个让人尊敬的喜剧演员

谈笑沉浮

以前春晚现场观众看小品乐的时候是哈哈大笑，现在是鼓掌，我就纳闷了，看到可乐的事不哈哈笑而是鼓掌是啥操作

伱爺帥得一塌糊涂

一切喜剧都有一个悲情内核。——陈佩斯

捡钱的石头

小时候的春晚，我就喜欢看陈佩斯和潘长江小品

杰傲不逊

非常好，顶一下

飞往月球中

为保住菊花，这个一定得回复！

内谁

边撸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