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那惊世骇俗的画风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四川遂宁陈勇

欧洲人喜欢把十七世纪称作“天才的世纪”，在那个近代文明的成长阶段，牛顿、伽利略、笛卡尔这些令人炫目的名字宛若群星般，照亮了整个十七世纪的天空。可如果他们能了解到当时的东方文明的话，会认定这句话适用于整个世界。
那时候古老的东方文明经历着满清铁骑的摧残，满目疮痍的河山让一大群仁人志士或觉醒、或沉思、或无奈：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石涛、石溪、弘仁。让时光回转，我们把视线放到三百多年前，那时候梵高、毕加索这些印象派、野兽派大师还没有诞生，但被王勃誉为“雄州雾列、俊采星驰”的南昌，有一位亦僧亦道、蓬头垢面、装聋作哑的疯子型艺术家，躲在亦寺亦观的青云谱里，用沾满墨汁的毛笔，恣意在纸上挥洒。



他名朱耷，号雪个、个山、人屋、道朗，用的最久的就是“八大山人”。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正经的帝室之胄。八大山人祖父朱多炡是一位诗人兼画家，以山水画见长，颇有名气。父亲朱谋觐，擅长山水花鸟，名动江右。叔父朱谋垔也是一位画家。朱耷生长在宗室家庭，文化涵养深厚，自己又聪敏好学，八岁时便能作诗，十一岁就能画青山绿水，还能悬腕写米家小楷。



倘若是太平盛世，我们印象中的朱耷或许是个董其昌、徐渭般的画家，画风明洁隽朗、恬静疏旷。然而画风急转直下，朱耷十九岁那年，随着满清铁骑踏入燕京的那刻起，山河自此破碎不堪。不久后，朱耷父亲去世。从此，他装聋作哑，隐姓埋名遁迹山门。五年后，妻子去世，他便奉母带弟出家，时常蓬头垢面、混迹于市井之间。但有求画，他无不应允。三十六岁那年，他找到了“一个自在场头”，把南昌天宁观改为“青云圃”。从此在里边居住。
作为一个画家，八大山人最大的不同在于反传统、打破常规，作为画者，他丝毫不考虑观画人是否能看懂、是否能满意，无论成法，还是章法，他通通不管。别的画家或画凤画孔雀，寓意吉祥，他画着一只只白眼向天的丑鸟，别说挂在中堂上，就是多看两眼都觉得不适。
然而，他寥寥数笔，就能营造出简括、冷峭、凝练的意境。虽是残山剩水，荒寂孤廖，却生动尽致，于无景处自成妙境；虽是白眼丑鸟，却尽显风骨，好似不可一触，触之则振翅而飞，直上九霄。



可以说，反传统、反常规、大胆追求个性和表现自我的艺术风格自八大山人而始，从此艺术界进入另一个时代，扬州八怪、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等都深受影响，现代画家刻意追求个性，学了八大山人的怪，却学不到八大山人的境界，最后作品不伦不类的就不提了。欧洲同样是反传统的梵高、毕加索则比八大山人晚了一百多年。
朱耷画风如此，到底是为何呢？
身为帝室之胄，眼见异族入侵、山河沦丧、父亡妻丧，自己为了躲避爪牙追捕，只得隐姓埋名、装聋作哑。那他心中除了孤愤、郁恨，还有什么呢？他真的被逼疯过一阵子。天才和疯子真没有明确的界限，一个境遇蹉跎的天才很难不疯。



他的画上时常有一种奇特的签押， 其实是数字“三十九”，因为甲申年三月十九那天，满清攻入北京，崇祯帝自杀殉国。朱耷弟弟朱道明号“牛石慧”，“牛“字加上“八大山人”的“八”字，就是兄弟俩的姓氏“朱”，也是朱明王朝的国姓。
他多次在诗文中直抒胸臆，“愤慨悲歌，忧愤于世，一一寄情于笔”：“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想见时人解图画，一峰还与宋山河！”
行将暮年的他，在南昌城郊潮王洲上，搭盖了一所草房，题名“寐歌草”，境况孤寂贫寒，被朋友作诗描写为“一室寤歌处，萧萧满席尘。蓬蒿丛户暗，诗画入禅真。遗世逃名志，残山剩水身。青门旧业在，零落种瓜人。”



八大山人去世后，作品影响深远，可谓一代书画宗师。他特立独行的画风背后，是对家国俱灭的郁愤，是对山河沦丧的痛惜。对于这个异族统治的世界，他就同笔下的禽鸟，眼里心里尽是蔑视、傲视、逼视、怒视、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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