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龙》第四章 满腹疑窦

零下十度

赵小舟点头称是，又忙说了几句致歉的言语。
那公子朝他深深一揖，道：“小可今日初到代州，没料到竟突然下起这般大雪来，这大冷天的，实也不方便赶路，由是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能否烦请小兄弟，知会掌柜的一声，和那几位客人通融一二，匀一间房？”见赵小舟沉吟不语，又道：“倘若他们当真不肯，便是腾间耳房出来，将就对付一晚，也是好的。”
所谓耳房，指的是主厅边上的两间矮房，其形仿佛挂在主厅两侧的耳朵，故有此称。客栈中的耳房，往往是厨房、库房什么的，倒并非给客人所住的客房。
赵小舟见他身形瘦削，衣衫颇为单薄，不自禁地生出几分同情，心下正自为难，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位客官，当真是对不住您老，小店今日委实不大方便，恕罪则个。”却是赵大富的声音。
原来他见赵小舟许久不归，便出来看看，正听见那公子说话。
那公子笑道：“客房住满也还罢了，难不成连耳房也都住满了？这我可不大信了。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掌柜的行个方便如何？至于其他，小可自当理会。”说着从头顶拔下一支玉簪，递到赵大富面前。
赵大富吃了一惊，只见这支簪子金头玉脚，颈部雕饰细密，价值只怕比之前那锭黄金更要贵重，心中不由有些意动。只是做买卖讲究“信”字为先，既已答应他人在先，那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打了一躬，说道：“不是小老儿不愿行方便，实是有难言之隐，还请您老多多包涵。”
那公子脸上露出怒色，随即收敛，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么说，是有人将这店包了下来？嘿嘿，好阔绰，好气派哪。”
赵大富不便接这话头，又打躬行了一礼，拉住赵小舟，转身进门。
忽听那公子在背后冷笑：“是谁包下了这店，你道我当真不知？”说着在赵小舟肩头轻轻一拍。
赵小舟转过身来，那公子将玉簪塞进他手中，说道：“你将这玉簪交给包店的那五个臭道士，和他们说……”
赵小舟奇道：“什么五个臭道士？不是三个……”话没说完，忽见赵大富使了个眼色，便住口不说。
那公子目光闪动，笑道：“好哇，原来不是五个臭道士，是三个大和尚，是么？”
赵大富脸色微沉，却不发话。
那公子眼光微斜，在赵大富、赵小舟二人脸上转了几转，嘴角边似笑非笑，一揖到地，说了声：“叨扰了。”一言甫毕，也不等二人说话，竟自转身去了。
赵小舟扬手叫道：“喂，你的簪子！”那人更不回头，笑道：“小兄弟，小小谢礼，不成敬意。你收下了罢，将来给你讨媳妇儿用。”
那公子脚步甚是快捷，不多时人影转过街角，寒风之中，隐隐传来几声轻笑。
赵小舟摸不着头脑，心道：“谢礼？他谢我什么？”转过头去，只见赵大富望着那公子消失的方向，双眉微蹙，似有忧色，问道：“爹爹，怎么了？”
赵大富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什么五个道士，三个和尚，给人诓了还不知道？人家在骗你的话呢。”
赵小舟“啊”了一声，做声不得，半晌方道：“爹爹，你是说这公子是为了那三人来的，那是为了什么？是……是为了劫镖么？”
赵大富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总不会有人在城里劫镖的，说不定……说不定是道上踩盘子的。”一语未毕，身子蓦地一震，脸上露出惊色。
赵小舟顺着他眼光望去，只见雪地上浅浅的两行脚印，正是那公子离去时所留。雪地质软，这两行脚印竟深不及一寸，若非身具高明轻功之人，绝无能为办到。
赵小舟骤然一凛：“那公子也是个练家子？”
赵大富神情凝重，缓缓说道：“非但是练家子，而且还是高手，这轻功……这轻功……”仰头望天，喃喃道：“咱们这小地方，一天之内竟来了这么多高手，那是为了什么？”
赵小舟忽然想起一事，说道：“爹爹，这事莫非……和那姓卫的大盗有什么干系？”
赵大富心下一凛，代州城地方偏僻，左近也没什么有名的武林门派，因此十余年来鲜有江湖草莽人物来往，而官府缉拿那剧贼卫天枭的榜文刚贴上没到一天，城里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数名高手，莫非这两者之间，当真有些干系？
他初时虽觉这三名黑衣汉子行迹有些奇特，但金子既已到手，又想或许人家镖局规矩如此，便也不便多问，此时细思之下，又想起许多事来，越想越觉得古怪：
这三人头上身上都是积雪，在檐下抖落斗篷上的积雪，却不将斗笠摘下，那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其中有人不能与人朝相，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那姓卫的大盗？
他们明明包下了整间客栈，却又偏偏三个人挤在一间房里，那不消说，自然是为了守着那口大箱，可那口箱子里当真就是押运的红镖？会不会是那姓卫的所劫的官物？
那公子的轻身功夫颇为高明，想来武功也必不低，他是为了这三人而来的么？是为了劫镖，还是寻仇？他又是什么来头？
赵大富只觉得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想了一阵，不得其解，又不禁暗自失笑：“我这年纪越大，胆子反倒越小，可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略一计较，说道：“这样罢，我去城西一趟，找你何九叔商量则个。”
赵小舟喜道：“对啦，我怎地没想到何九叔？”
何九叔名叫何守敬，排行第九，故他称其为九叔。赵小舟素知何守敬是爹爹早年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一根铁杖上的功夫甚是了得，如今此人正在代州官府当差，担着代州总捕头一职，赵大富当年所以迁居至此，也有投奔他的缘故。
何守敬既为公门中人，找他商量，自然是错不了。赵大富当下说道：“阿舟，你先回去睡罢，我去去便归。”又嘱咐了几句小心仔细的话，回房取了一件蓑衣、一顶斗笠，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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